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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若琴弦
史鐵生
      ①方圓幾百上千里這片大山中,峰巒疊峰,溝壑縱橫,人煙稀疏。一老一少二人都赤著上身,各自拎了一條木棍探路。這正是說書的旺季。老瞎子領(lǐng)著小瞎子一個(gè)村子一個(gè)村子緊走。老瞎子心里算定:彈斷一千根琴弦的日子就在這個(gè)夏天了,說不定就在前面的野羊。
      ②“你那三弦子彈的還差著遠(yuǎn)呢。咱的命就在幾根琴弦上,我?guī)煾府?dāng)年就這么跟我說?!?br />      ③“我都聽過八百遍了。您師父還給您留下一張藥方,您得彈斷一千根琴弦才能去抓那付藥?!?br />      ④“你信不信?”
      ⑤“一千根斷了的琴弦還不好弄?”小瞎子忍不住嗤嗤地笑。
      ⑥“笑什么笑!你以為你懂得多少事?得真正是一根一根彈斷了的才成?!?br />      ⑦老瞎子顯得有些激動(dòng),五十年中翻了多少架山,走了多少里路哇。挨了多少回曬,挨了多少回凍,心里受了多少委屈呀。一晚上一晚上地彈,心里總記著,得真正是一根一根盡心地彈斷了才成?,F(xiàn)在快盼到了,絕出不了這個(gè)夏天了。
      ⑧他抓起自己的琴來搖了搖,疊好的紙片碰在蛇皮上發(fā)出細(xì)微的響聲,那張藥方就在琴槽里。
      ⑨老瞎子說書開頭常是這么幾句:“自從盤古分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有道君王安天下,無道君王害黎民。輕輕彈響三弦琴,慢慢稍停把歌論,歌有三千七百本,不知哪本動(dòng)人心?!庇谑锹爼谋娙撕捌饋恚系囊牰蕾u身葬父,小的要聽武二郎夜走娛蛤嶺,女人們想聽秦香蓮。這是老瞎子最知足的一刻,他不慌不忙地喝幾口水,待眾人的吵嚷聲鼎沸,便把琴弦一陣緊撥,唱道:“今日不把別人唱,單表公子小羅成?!被蛘撸骸安枰埠葋頍熞参?,唱一回哭倒長城的孟姜女。”滿場(chǎng)立刻鴉雀無聲。
      ⑩這天晚上,在野羊場(chǎng)說書。書正說到緊要處——“羅成回馬再交戰(zhàn),大膽蘇烈又興兵。蘇烈大刀如流水,羅成長槍似騰云,好似海中龍吊寶,猶如深山龐爭(zhēng)林。又戰(zhàn)七日并七夜,羅成清茶無點(diǎn)唇”。老瞎子把琴彈得如雨驟風(fēng)疾,字字句句唱得鏗鏘。小瞎子聽見那小妮子蘭秀站在離他不遠(yuǎn)處尖聲細(xì)氣地說笑,卻心猿意馬,手底下早亂了套數(shù)。
?野羊嶺上有一座小廟,離野羊坳村二里地,師徒二人就在這里住下。小瞎子撅著屁股燒火。老瞎子坐在一旁淘米,憑著聽覺他能把米中的砂子撿出來。老瞎子終于開了腔:“聽我一句話,保準(zhǔn)對(duì)你沒壞處。以后離那妮子遠(yuǎn)點(diǎn)兒?!?br />?一早起來小瞎子病了。一連好幾天,老瞎子無論是燒火、淘米,還是給小瞎子挖藥、煎藥,總想那張藥方和琴弦。彈斷最后一根就可以去抓藥了,然后就能看見這個(gè)世界:他無數(shù)次爬過的山,無數(shù)次走過的路,無數(shù)次感到過溫暖和熾熱的太陽,夢(mèng)想著的藍(lán)天、月亮和星星。心里總在說:“我非要最后看一眼不可?!蓖砩先砸粋€(gè)人到野羊場(chǎng)去說書。終于彈斷了最后一根琴弦。他幾乎是連跑帶爬地上了野羊嶺,回到小廟里。
?“明天我就去抓藥。你就先留在這兒,我用不了十天就回來?!?br />?蛇皮剝開了,老瞎子從琴槽中取出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條。小瞎子把那藥方放在手里摸了一會(huì)兒,也有了幾分肅穆?!澳銕煚斠惠呑硬旁┠亍K緛砟軓棄蛞磺Ц?,可他記成了八百。要不然他能彈斷一千根?!碧觳涣晾舷棺泳蜕下妨恕?br />?回到野羊坳時(shí)已經(jīng)是冬天。小瞎子已經(jīng)走了些日子,村里人都說是在蘭秀嫁到山外去的那天。老瞎子心里便一切全都明白。若不是還想著他的徒弟,老瞎子就回不到野羊坳。那張他保存了五十年的藥方原來是一張無字的白紙。請(qǐng)了多少個(gè)識(shí)字而又誠實(shí)的人幫他看,人人都說那果真就是一張無字的白紙。“您別死,再活幾年,您就能睜眼看一回了?!闭f這話時(shí)他還是個(gè)孩子。他師父久久不言語,最后說:“記住,人的命就像這琴弦,拉緊了才能彈好,彈好了就夠了?!?br />?在深山里,老瞎子找到了小瞎子?!皫煾?,您現(xiàn)在看得見了?”小瞎子伸手去摸師父的眼窩。老瞎子把他的手抓住?!坝涀?,得彈斷一千二百根?!薄霸趺词且磺Ф?,師父?”“是一千二。我沒彈夠,我記成了一千?!崩舷棺酉耄哼@孩子再怎么彈吧,還能彈斷一千二百根?永遠(yuǎn)扯緊歡跳的琴弦,不必去看那無字的白紙……
?“把你的琴給我,我把這藥方給你封在琴槽里?!崩舷棺蝇F(xiàn)在才弄懂了他師父當(dāng)年對(duì)他說的話——咱的命就在這琴弦上
?目的雖是虛設(shè)的,可非得有不行,不然琴弦怎么拉緊,拉不緊就彈不響。
?莽莽蒼蒼的群山之中走著兩個(gè)瞎子,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兩頂發(fā)了黑的草帽起伏踐動(dòng),匆匆忙忙,像是隨著一條不安靜的河水在漂流。無所謂從哪兒來、到哪兒去,也無所謂誰是誰……
(選編自史鐵生的短篇小說《命若琴弦》有刪節(jié))(1)老瞎子兩次說“咱的命就在這琴弦上”,前后有什么不同含義?
(2)結(jié)合文章內(nèi)容,分析老瞎子的人物形象。
(3)請(qǐng)運(yùn)用鏈接材料,談?wù)剬?duì)文章的理解。
【鏈接材料】
      史鐵生曾言:“微笑著,去唱生命的歌謠。不要抱怨生活給予了太多的磨難,不必抱怨生命中有太多的曲折”。

【考點(diǎn)】句段分析;形象分析;開放探究
【答案】見試題解答內(nèi)容
【解答】
【點(diǎn)評(p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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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布:2024/6/27 10:35:59組卷:2引用:1難度: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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