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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假成真的死者
[意]迪諾?布扎蒂      四十六歲的著名畫家呂西奧?普勤東扎尼長期以來隱居在維梅卡特鄉(xiāng)間。一天上午，他翻開當?shù)氐娜請?，不由得目瞪口呆，因為第三版右下方登載著一條消息，其橫貫四欄的標題是：意大利藝術界哀悼畫家普勒東扎尼逝世。標題之下是黑體字的按語：維梅卡特二月二十一日訊：畫家呂西奧?普勒東扎尼因暴病醫(yī)治無效，于兩天前逝世。死者生前遺言：其去世的消息，于葬禮之后公布。
      按語之下，將近一欄版面是著名藝術批評家斯特法尼寫的一篇紀念文章，對死者大加頌揚，甚至還附有一張死者二十年前的照片。
      普勒東扎尼驚愕得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哆哆嗦嗦地把文章大致看了一遍。盡管他看得很匆忙，但透過通篇堆砌的頌揚性形容詞，他還是馬上覺察出，文章中有一些巧妙掩飾的言辭，對他進行了惡毒的攻擊。
      他匆匆趕到城里，直奔報社。社長親切地接待了他：“請坐，親愛的大師。不，別坐那兒，這張軟椅更舒適。抽支煙吧？唉，這些打火機都壞了，真糟糕！給，這是煙灰缸……現(xiàn)在我洗耳恭聽，什么風把您吹來了？”
      他是裝模作樣，還是真的對他的報紙所發(fā)表的消息一無所知，普勒東扎尼都被鬧糊涂了。
      “可是……可是……今天您的報紙第三版……登載了我死亡的消息……”
      “您死亡的消息？”
      社長拿起一張折著放在辦公桌上的報紙，打開來，看了看，這才明白。一剎那間，他窘住了，是的，只那么一剎那間。立刻，他妙不可言地恢復了鎮(zhèn)靜，輕輕地咳了一聲，說：“唉，唉！的確由于疏忽出了一個小差錯，一點小小的出入……”
      “一點小小的出入？”他吼叫道，“你們殺害了我！你們太殘忍了！”
      “是的，是的，”社長仍和顏悅色地說，“也許……我想……嗯，這條消息的寫法有點兒……嗯，有點兒脫離了我們的意圖……不過，我希望您能正確評價本報對您的藝術的頌揚?！?br />      “好一個頌揚！你們毀了我！”
      “哎！我并不否認由于疏忽出了小小的差錯……”
      “怎么！我活著，你們卻報道我死了，而您把這個稱為小小的差錯？我要求你報在登載這條消息的地方，正式予以澄清。而且我保留要求你們賠償損失的一切權利！”
      “損失？親愛的先生——您的好運氣來了，您難道沒有感覺到嗎？要是任何的畫家，都會高興得跳起來……”
      “好運氣？”
      “是的，好運氣！怎么！一位畫家一去世，他的作品的價格就會大大上漲呀！我們無意之中，一點不錯，無意之中幫了您一個不可估量的大忙。”
      “那么，從此我就得裝死，就得銷聲匿跡？”
      “那當然，如果您想利用這個不可多得的機會的話……您自然不想失掉這個機會吧？請您考慮一下吧，舉辦一次您的作展覽，我們將盡一切力量精心組織宣傳……這是一筆幾百萬里拉的好生意呀，親愛的大師……”
      “請您相信我，凡事最好聽共自然發(fā)展；再則，如果在報上澄清，很難說對誰有利。請恕我直言，那樣反而可能會使您顯得可笑。否定那條消息不會有好處，凡是死而復生的人，從來不會博得好感。尤其在藝術界，您很清楚事情會如何發(fā)展，您在得到那么多頌揚之后復活了，這可能會造成很壞的印象，極可能引起對您的懷疑……”
      普勒東扎尼無言以對。
      他的妻子穿起了孝服，朋友們都紛紛來看望她。不久，買畫的人開始登門了。一些畫過去一幅很難賣四五萬里拉，現(xiàn)在輕易地能賣二十萬里拉。普勒東扎尼躲在他的秘密畫室里，畫出一幅又一幅畫，所標明的日期當然都提前了。
      一個月以后，普勒東扎尼的胡子長得相當長了，他便冒充是剛從南非歸來的弟弟，戴著眼鏡；操著異國口音，走出了家門，人們都說，普勒東扎尼的弟弟真像他的亡兄。
      這期間舉辦了普勒東扎尼遺作展覽。除去一切費用開支，他賺了五百五十萬里拉。隨之而來的是遺忘，他和他的作品統(tǒng)統(tǒng)被人們遺忘了，忘得那樣快，簡直令人吃驚。在各報的藝術專欄和各藝術刊物里，普勒東扎尼這個名字出現(xiàn)得越來越少，沒有多久就根本看不到了。
      他驚異而焦心地發(fā)現(xiàn)，沒有他呂西奧?普勒東扎尼，地球照樣轉動，太陽依舊晨升暮落，傭人們依舊每天早晨灑掃庭除，列車照樣奔馳，人們照樣吃喝玩樂。
      他的妻子也有了新的戀人，那是他的朋友奧斯卡?普拉德里。
      他走到自家的墓室前面，向四周看了看，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人。于是，他推開了銅鑄的小門。
      夜幕降臨，他不慌不忙地掏出一把小刀，將那口嶄新的棺材上的螺釘慢慢卸下來。這正是他呂西奧?普勒東扎尼的棺材。
      他將棺蓋打開，心里格外平靜，然后按照他所設想的死者應有的姿勢，他仰臥到棺材里，覺得竟比他想象的還要舒適。
      他輕輕地把棺蓋從頭頂上拉過來。當只剩下一條小縫時，他側耳傾聽了一會兒，看是否有人來呼喚他。但沒有任何人呼喚他。
      于是，他將棺蓋徹底蓋嚴了。
       （有刪改）
（1）下列對小說相關內容和藝術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

B

B

A．小說開頭詳細介紹報紙登載的意大利藝術界哀悼畫家普勒東扎尼逝世的消息，突出了普勒東扎尼看到消息后的震驚。
B．報社的社長親切地接待了普勒東扎尼，他因報社疏忽造成的不可挽回的錯誤表現(xiàn)出瞬間的尷尬，旋即恢復了鎮(zhèn)定。
C．小說對話精彩，有力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如面對普勒東扎尼的質問，社長卻聲稱“好運氣來了”令人好奇，引人入勝。
D．小說在看似荒謬的故事里，彰顯了真實的社會生態(tài)，結局出人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蘊含著對社會人生的深層思考。
（2）文中畫橫線部分在小說中有重要作用，下列理解不正確的一項是

D

D

A．以普勒東扎尼“驚異而焦心地發(fā)現(xiàn)”，上承他被遺忘，下啟他對生命的放棄。
B．通過對自然和社會的細節(jié)描寫，凸顯了普勒東扎尼雖生猶死的人生狀態(tài)。
C．以普勒東扎尼切身感受來描寫他假死造成出離人生的狀態(tài)，為他真死鋪墊。
D．寫他日漸被遺忘，與社會無關，為后文暗示妻子和朋友對他的背叛充分蓄勢。
（3）面對普勒東扎尼的憤怒，社長卻荒謬地稱“無意之中幫了您一個不可估量的大忙”，又說這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普勒東扎尼為什么最終無言以對？請簡要分析。
（4）這篇小說表達了什么樣的主題？作者是如何表達這個主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