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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的軍裝【俄】契訶夫      初升的太陽陰沉沉地照耀著縣城。公雞剛剛張開翅膀，可在雷爾金大叔的酒館里已經(jīng)來了顧客，他們是三個人：裁縫美爾庫洛夫，警察日拉特瓦和信差斯美胡諾夫。三個人都喝醉了。
      美爾庫洛夫正與另外兩個人回憶當(dāng)年的生活，回憶到動情之處竟哭了起來：“我不干！在彼得堡我親自給希普采爾男爵和軍官老爺們做過衣服。你給我走開，穿長袍喝蜜粥的家伙，別讓我的眼睛看見你！走開！”
      “我們家那個在這兒嗎？”忽然門外有女人說話的聲音，“回家去，有個軍官找你！”
      美爾庫洛夫伸出五指撓自己的大鼻子，每當(dāng)他想表示特別吃驚時，就做這個動作，接著喃喃說道：
      “老婆子準(zhǔn)是在胡說……十五年都沒見過軍官的面孔，如今忽然來了個軍官做衣服！哼！去看看！”
      老婆沒有騙他，他在小木屋門口看見了本地軍事長官的副官烏爾恰耶夫上尉。
      “你逛蕩到哪兒去了？”上尉迎著他說，“我等了整整一個小時。你能給我做件軍服嗎？”
      “老爺……”美爾庫洛夫喃喃地說，上氣不接下氣，一把揪下自己腦袋上的帽子，連帶著扯下一綹頭發(fā)，“老爺！難道我是頭一回干這個嗎？啊，我給希普采爾男爵做過衣服，還有艾卜瓦爾德?卡爾雷奇……??！老婆子，給老爺拿凳子呀，我真該打！請問，您是讓我量尺寸呢，還是目測呢？”“哦……用你的呢料，一個星期做好……你要多少錢？”
      美爾庫洛夫陪笑道：“我們知道……當(dāng)初我們給波斯領(lǐng)事做衣服，連個錢字兒都沒提?！?br />      把上尉送走以后，美爾庫洛夫在小木屋當(dāng)中足足站了一個鐘頭，傻乎乎地瞪著老婆。
      “請問，怎么有這樣的怪事？”他終于說出話來，“可我到哪兒弄錢買衣料呀？親愛的阿克西妮婭，把賣母牛的錢借給我吧！”
      阿克西妮婭所有種種抗議都無濟于事。第二天早晨，美爾庫洛夫正在串商店，跟商人們討價還價，挑選合適的呢料。
      裁縫的新世紀(jì)開始了，他不再上酒館。過了一星期，軍服做好了。美爾庫洛夫把它熨好，走到門外，把它掛到籬笆上，動手刷起來，摘下一根絨毛，走到一俄丈開外，瞇起眼睛端詳，又摘下一根絨毛——就這么干了兩個鐘頭?！斑@些老爺們真難伺候！”他對過路的人說，“我是什么招兒也沒有了，累壞了！他們受過教育，客客氣氣，可叫他們滿意真難?。　?br />      第二天美爾庫洛夫把軍服又刷了一遍，然后他在頭發(fā)上抹了油，梳整齊，用一塊新細布把軍服包好，動身到上尉那兒去。
      “我沒工夫跟你在這兒聊天！”他攔住每一個路上碰到的人說，“你沒看見嗎？我給上尉送衣服去！”
半小時后他從上尉那兒回來了。
      “祝賀您拿到了錢?！卑⒖宋髂輯I迎著他說，舒暢地笑著，同時又有，點難為情。
      “真是的。”丈夫回答她，“難道真正的老爺會立刻付錢嗎？”
      美爾庫洛夫在爐臺上一連躺了兩天，不吃不喝，陶醉在心滿意足之中，如同赫拉克勒斯完成了全部豐功偉績一樣。第三天他動身去領(lǐng)錢。
      “把他轟走！告訴他，星期六再來！”等了老大半天，他才聽到上尉沙啞的聲音。
      星期六他聽到同樣的話，這星期六是這樣，下星期六還是這樣……他到上尉那兒來來回回整跑了一個月，在前庭一連等上幾個鐘頭，錢沒得到，得到的是讓他離開，星期六再來。但是他不泄氣，不抱怨，恰恰相反……他甚至胖了。他喜歡在前庭苦等，“把他轟走”這句話在他聽來如同甜蜜的旋律?！艾F(xiàn)在你才知道什么是軍官的作派！”每次從上尉那兒回到家中，他總是興沖沖地說。
      一天傍晚，美爾庫洛夫從市場上把一袋煤背回家去。他忽然站住不動，快活地大叫一聲。上尉烏爾恰耶夫從街上走了過來。
      盡管美爾庫洛夫極力反對，但老婆還是逼著他走到上尉跟前，說起錢的事。
      “一邊去！”上尉回答，“你叫我討厭！”
      “老爺，我明白……我倒沒什么……可是老婆……您自己明白……”“你叫我討厭，跟你說話呢！”上尉大嚷大叫，鼓起渾濁的醉眼直瞪著他。
      “快到一邊去！”
      “我明白，老爺！不瞞您說，那是賣牛的錢?！?br />      上尉掄圓了胳膊，啪地一個耳光。美爾庫洛夫背著的煤撒了，兩眼冒金星，帽子也脫了手……阿克西妮婭嚇得發(fā)昏，她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然后走上前來，膽怯地朝丈夫的臉上看了一眼……她大吃一驚：美爾庫洛夫臉上蕩漾著幸福的微笑，含笑的眼睛里閃著淚花……
      “一眼就看出是真正的老爺！”他喃喃自語，“他們有教養(yǎng)，待人挺客氣……想當(dāng)初，我給希普采爾男爵送皮大衣……一點不差，也是在這地方挨了一巴掌……節(jié)姆布拉托夫少尉老爺也是這樣……唉，老婆，我的好日子過去了！你什么也不懂！我的好日子過去了！”美爾庫洛夫擺擺手，拾起煤，朝家中蹣跚走去。
（有刪改）（1）下列對小說相關(guān)內(nèi)容的理解，不正確的一項是

B

B

A．美爾庫洛夫已多年未見過軍官，以致于見到烏爾恰耶夫上尉時過于激動，不僅忘了給上尉拿凳子，還生生扯下自己一綹頭發(fā)。
B．上尉走后美爾庫洛夫瞪著老婆站了一個鐘頭，并且說“可我到哪兒弄錢買衣料呀”，表明他希望上尉先支付部分購買呢料的錢。
C．“他甚至胖了”“臉上蕩漾著幸福的微笑”等內(nèi)容描寫了主人公與眾不同的行為與態(tài)度，使讀者產(chǎn)生“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心理。
D．“難道真正的老爺會立刻付錢嗎”說明上尉未及時支付軍裝的酬勞，也暗示了后來美爾庫洛夫反復(fù)索要酬勞沒有結(jié)果的結(jié)局。
（2）下列對小說藝術(shù)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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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小說通過語言、動作、神態(tài)等相關(guān)描寫展現(xiàn)了美爾庫洛夫內(nèi)心充滿痛苦——看到給上尉做衣服的希望——心滿意足——失望的變化過程。
B．美爾庫洛夫認為真正的老爺受過教育，有教養(yǎng)，待人客氣，這與他每次去領(lǐng)錢時得到的回復(fù)以及以前給老爺們送衣服時的結(jié)果形成對比。
C．小說運用大量的省略號，一方面對人物形象的塑造及其內(nèi)心活動的描繪起到輔助作用，另一方面使小說語言含蓄凝練，也暗示了情節(jié)內(nèi)容。
D．小說從美爾庫洛夫醉酒寫起，字句間表現(xiàn)出對美爾庫洛夫的諷刺，而以他蹣跚而去結(jié)尾，淡化了諷刺效果，使讀者對其產(chǎn)生憐憫與同情。
（3）小說以“上尉的軍裝”為題，有什么好處？請結(jié)合文本簡要分析。
（4）小說中的美爾庫洛夫有怎樣的形象特點？請簡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