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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被斗敗的人（節(jié)選）
海明威[主人公老斗牛士曼紐爾在大病初愈后，全然不顧老板的壓榨和朋友的勸阻，堅持要求斗牛，成為不賣座的夜場候補斗牛士。]
      如今，他面對著公牛，同時意識到許多事情。牛角就在那兒，一個裂開，另一個又尖又光滑，他得側(cè)著身子朝左邊那個角又快又準(zhǔn)地逼近，放下紅巾，叫牛跟著紅巾下去，然后在牛角上面撲過去，把劍扎進像一個五比塞塔硬幣那么大的一小塊地方，然后必須從兩個牛角中間縮回身子。他意識到必須做所有這一切，但是他唯一的念頭：“又快又準(zhǔn)。”
“又快又準(zhǔn)”，他一邊揮動紅巾，一邊想。又快又準(zhǔn)。又快又準(zhǔn)，他把劍從紅巾上抽出來，側(cè)身朝著裂開的那個牛角，放低紅巾讓它橫在他身前，使自己握著劍的右手齊他的眼睛，順著下垂的劍鋒瞄準(zhǔn)牛肩中間那塊隆起的地方。
      他又快又準(zhǔn)地撲到牛身上。
      一下沖撞，他只覺得自己給猛的一下頂了回來，重重地摔倒在沙地上。牛在他上面。曼紐爾躺在那兒，像死了似的，牛在抵他。抵他的背，抵他那埋在沙土里的臉。他感覺到牛角戳進他交叉著的胳臂中間的沙土里。牛抵著他的腰。他把臉埋進沙土里。牛角抵穿他的一個袖子，牛把袖子扯了下來。曼紐爾給挑了起來甩掉了，牛便去追披風(fēng)。
      曼紐爾爬起身，找到劍和紅巾。
“把臉擦干凈。”他說。
      曼紐爾又朝牛跑過去，用手帕擦著被血染污的臉。
      公牛就在那兒。它現(xiàn)在離圍欄很近。該死的牛。也許它全身都是骨頭。也許沒什么地方可以讓劍扎進去。真倒霉，沒地方！他偏要扎進去讓他們瞧瞧。
      他揮動著紅巾試了試，公牛不動。曼紐爾像剁肉似的把紅巾在公牛面前一前一后地揮動著。還是一動不動。
      他收起紅巾，拔出劍，側(cè)身往牛身上扎下去。他感到他把劍插進去的時候，劍彎了，他用全身力量壓在上面，劍飛到了空中，翻了個身掉進觀眾當(dāng)中。劍彈出去的時候，曼紐爾身子一閃，躲開了牛角。
      黑地里扔來的第一批坐墊沒打中他。接著，有一個打中他的臉，他那血污的臉朝觀眾看看。坐墊紛紛扔下來，散落在沙地上。有人從附近扔來一個空的香檳酒瓶。它打在曼紐爾的腳上。他站在那兒望著扔?xùn)|西來的暗處。接著從空中“呼”的一聲飛來一樣?xùn)|西，擦過他身邊，曼紐爾俯身把它撿起來。那是他的劍。他把劍放在膝頭上扳直，然后拿著它向觀眾揮了揮。
“謝謝你們，”他說，“謝謝你們?！?br />      呸，這些討厭的家伙！呸，可惡的、討厭的家伙！他跑的時候，腳底下給一個坐墊絆了一下。
      公牛就在那兒。跟以前一樣。好吧，你這討厭的、可惡的雜種！
      你不動！好！他跨前一步把桿子的尖頭塞進公牛的潮濕的嘴。
      他往回跳的時候，公牛撲到他身上，他在一個坐墊上絆了一下，就在這時候，他感到牛角抵進了他的身子，抵進了他的腰部。他雙手抓住牛角，像騎馬似的往后退，緊緊抓住那個地方。牛把他甩開，他脫身了。他就一動不動地躺著。這沒關(guān)系。牛走開了。
      他站起身來，咳嗽著，感到好像粉身碎骨，死掉了似的。這討厭的雜種！
“把劍給我，”他大聲叫道，“把那東西給我?！?br />      富恩臺斯拿著紅巾和劍過來。
      埃爾南德斯用胳臂摟著他。
“上醫(yī)務(wù)所去吧，老兄，”他說，“別做傻瓜了?！?br />“走開，”曼紐爾說，“該死的，給我走開?！?br />      他掙脫了身子。埃爾南德斯聳聳肩膀。曼紐爾朝公牛奔去。
      公牛站在那兒，龐大而且站得很穩(wěn)。
      好吧，你這雜種！曼紐爾把劍從紅巾中抽出來，用同樣的動作瞄準(zhǔn)，撲到牛身上去。他覺得劍一路扎下去。一直扎到齊護圈。四個手指和他的拇指都伸進了牛的身子，鮮血熱呼呼地涌到他的指關(guān)節(jié)上，他撲在牛身上。
      他伏在牛身上的時候，牛踉踉蹌蹌似乎要倒下；接著他站到了地上。他望著，公牛先是慢慢地向一邊倒翻在地；接著突然就四腳朝天了。
      然后他向觀眾揮手，他的手剛給牛血暖得熱呼呼的。
      好吧，你們這些家伙！他要說些什么，可是他咳嗽起來。又熱又悶。他低頭望望紅巾。他得過去向主席行禮。該死的主席！他坐了下來，望著什么。那是公牛。它四腳朝天，粗大的舌頭伸了出來。肚子上和腿底下有什么東西在爬。毛稀的地方有東西在爬。死牛。讓牛見鬼去吧！讓這一切都見鬼去吧！他掙扎著站起來，又開始咳嗽了。他再坐下來，咳嗽著。有人過來，扶他站直。
      他們抬著他，穿過場子到醫(yī)務(wù)所去，醫(yī)生和兩個穿白衣服的人正等著他。他們把他放在手術(shù)臺上，給他剪開襯衣。曼紐爾覺得很疲乏。他整個胸腔感到發(fā)燒。
      一道電燈光照著他的眼睛。他把眼睛閉上了。
      他聽到有人踏著很重的腳步上樓來。然后他就聽不見了。然后聽見遠遠的聲音。那是觀眾發(fā)出的聲音。醫(yī)生朝他笑笑。雷塔納在那兒。
“你好，雷塔納！”曼紐爾說。他聽不見他的聲音。
      雷塔納朝他笑笑，對他說了些什么。曼紐爾聽不見。
      讓這手術(shù)臺見鬼去吧！他以前在許多手術(shù)臺上躺過。他不會死。要死的話，會有一個神父在場。
      舒里托對他說了些什么。舉著剪刀。
      對了，他們要剪掉他的辮子。他們要剪掉他的小辮子。就按曾經(jīng)約定的那樣，若今晚表現(xiàn)不好，就剪掉辮子，不再做斗牛士。
      曼紐爾在手術(shù)臺上坐了起來。醫(yī)生氣憤地往后退了一步。有人抓住他，扶著他。
“你不能干這樣的事，舒里托?！彼f。
      舒里托的聲音他突然聽見了，聽清楚了。
“我干得好，”曼紐爾說，“我只是不走運罷了?！?br />      曼紐爾又躺了下來。他們在他臉上放了一樣什么東西。那東西很熟悉。他深深地吸著。他感到很疲乏。他非常、非常疲乏。他們把那東西從他臉上拿開。
“我干得好，”曼紐爾有氣無力地說，“我干得出色?！?br />      曼紐爾張開眼睛，望望舒里托。要舒里托表示同意。
“當(dāng)然，”舒里托說，“你干得出色?！?br />      醫(yī)生的助手把個圓錐形的東西罩在曼紐爾臉上，他深深地吸著。舒里托手足無措地站著，看著。
（有刪改）（1）下列對小說相關(guān)內(nèi)容的理解，不正確的一項是

C

C

A.小說開頭寫曼紐爾對斗牛戰(zhàn)術(shù)的周密安排，表現(xiàn)出他嫻熟的斗牛技巧和堅定信念。
B.面對一動不動的公牛，曼紐爾像剁肉一樣揮動紅巾的細節(jié)，體現(xiàn)出曼紐爾內(nèi)心的焦急。
C.向觀眾說“謝謝你們”和殺死公牛后揮手、向主席行禮，都突出表現(xiàn)曼紐爾作為斗牛士的優(yōu)雅。
D.《老人與海》中“老人”以失敗告終，而曼紐爾成功刺死公牛，但他們都是硬漢形象。
（2）下列對小說藝術(shù)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

D

D

A.小說中曼紐爾多次充滿信心的進攻與結(jié)果的慘淡形成鮮明的對比，使情節(jié)波瀾起伏、驚心動魄。
B.“又快又準(zhǔn)”雖是曼紐爾心理活動，但是引號的使用增強了音響效果，像對自己的呼喊一樣。
C.小說以“舒里托手足無措地站著，看著”的細節(jié)結(jié)尾，表現(xiàn)了舒里托對曼紐爾崇敬又擔(dān)心的復(fù)雜心理。
D.小說寫公牛龐大、勇猛和觀眾對曼紐爾的厭惡、不耐煩，反襯出曼紐爾的弱小、備受凌辱。
（3）斗牛結(jié)束后，曼紐爾被送進手術(shù)室，小說多次強調(diào)他“聽不見”，后又交代“突然聽見了”，這樣設(shè)計有何用意？
（4）小說敘述斗牛過程中，多客觀“展示”斗牛場景，少直接流露主觀情感和判斷，請分析這樣敘事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