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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赴白山
〔俄羅斯〕普希金      早晨，大門口停了一輛三匹馬拉的暖篷雪橇。我在門廳里碰見普加喬夫。他一身旅行裝束，穿了皮大衣，戴頂吉爾吉斯高皮帽。普加喬夫愉快地跟我打招呼并且邀我和他一道坐進(jìn)雪橇。
      我們坐了進(jìn)去?！叭グ咨脚谂_！”普加喬夫?qū)φ驹谝慌缘内s車人說。我的心嘣嘣直跳。馬跑起來，鈴兒丁當(dāng)響，雪橇在飛馳……
“等一下！等一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我一看，沙威里奇正迎面跑來。普加喬夫叫車夫停下。“彼得少爺！”我的管教人叫道，“別扔下我！別把我這老頭子丟棄在這幫騙……”
“呵！老家伙！”普加喬夫?qū)λf，“又遇到了你。好，坐上車臺去吧！”
“謝謝，皇上！謝謝！”沙威里奇說，爬上車臺，“上帝保佑你長命百歲，因?yàn)槟氵B我這個老頭子也不嫌棄。我要一輩子為你祈禱上帝。我再也不提那件兔皮襖子了?！?br />      他又提兔皮襖子，很可能惹得普加喬夫最終會大發(fā)雷霆。幸好，這位冒充的皇帝沒有聽見，或者故意不搭理這不識時務(wù)的暗示。馬兒飛奔，街上，百姓肅立兩旁，脫帽致敬。普加喬夫向兩邊點(diǎn)頭致意。過了一會兒，我們便出了寨子，順著光滑的大道疾馳而去。
      不難想象我當(dāng)時有什么樣的感受。再過幾小時，我就要跟那個我原以為永遠(yuǎn)失去了的姑娘見面了。我想象我們重逢的那一刻的情景……我也想著我身邊的這個人，我的命運(yùn)就掌握在他手里，由于機(jī)緣古怪的巧合我與他神秘地聯(lián)結(jié)在一起。我想起他動輒殺人和嗜血成性的行為，而現(xiàn)在他居然挺身而出去搭救我心愛的姑娘。
      普加喬夫打斷我的思路，猝然問道：
“你在想什么，大人？”
“怎么能不想呢？”我回答，“我是個軍官和貴族，昨日還跟你打仗，可今日卻跟你同坐一輛雪橇，而我一生的幸福全都仰靠你了。”
“怎么？”普加喬夫問，“你害怕了？”
      我回答，我既然承蒙他赦免過一次，今后我不但希望他寬諒，甚至還指望他援助。
“你對了，上帝有靈，你這一招做對了！”冒充的皇帝說，“你看，我的屬從們都斜著眼睛瞧你?！彼麎旱蜕らT說，以防沙威里奇和趕車人聽見：“我記得你那一杯酒和那件兔皮襖子。你看，我可并非你們那邊的人所說的那樣是個殺人成性的人?！?br />      我記起了攻占白山炮臺的情景，但覺得不必跟他爭辨，因而沒有回答一個字。
“奧倫堡城里怎樣議論我？”普加喬夫沉默一會兒以后問我。
“他們說，你這個人不大好對付，沒得說的，你已經(jīng)揚(yáng)名天下了?！?br />      這位冒充的皇帝臉上顯出洋洋自得之色。
“對！”他快活地說，“我所向披靡。你們奧倫堡城內(nèi)的人可知道尤吉耶沃戰(zhàn)役嗎？打死你們?nèi)畟€將軍，俘虜四支軍隊。你想想，普魯士國王能夠跟我較量嗎？”
      這強(qiáng)盜自吹自擂，我聽了不禁好笑。
“你自己這樣想嗎？”我對他說，“你能夠打敗腓特烈大帝嗎？”
“不在話下！我打敗了你們的那批將軍，而他又是他們手下敗將。直到如今，我總是旗開得勝。走著瞧，還有好戲看，我要進(jìn)攻莫斯科?！?br />“你想攻占莫斯科？”
      冒充的皇帝想了想，隨后輕輕說：“天曉得！我的路子很窄，自由很少。我的人都自作聰明，他們都是賊。我必須百倍提高警惕：只要打了一次敗仗，他們就會獻(xiàn)出我的腦袋贖回自己一條狗命。”
“說到了點(diǎn)子上！”我對普加喬夫說，“趁為時不晚，你是不是最好拋開他們，去請求女皇寬恕呢？”
“不！”他回答，“有始有終，一干到底。怎么知道呢？也許能成事。格里?？?奧特列比耶夫不是在莫斯科也做過皇帝嗎？”
“他下場如何，你可知道？他被扔出窗戶，剁成爛泥，燒成灰，裝進(jìn)炮筒，一炮轟了出去！”
“你聽著！”普加喬夫懷著粗獷的豪情，感慨萬端地說，“我來說個故事給你聽聽。有一天，老鷹問烏鴉：‘為什么你能活三百歲，而我總共只能活三十三歲呢？’烏鴉回答說：‘因?yàn)槟愫弱r血，而我卻吃尸體?！销椣肓讼耄骸屛乙瞾沓猿运朗础！麄兛匆娨黄ニ礼R，就飛下來落在死馬身上。烏鴉張開嘴就吃，贊不絕口。老鷹啄了一口，再啄一口，拍拍翅膀，對烏鴉說：‘不行！烏鴉老兄！與其吃死尸活三百年，還不如喝足一次血，然后聽?wèi){上帝去安排吧！’這個故事怎么樣？”
“意味深長?！蔽一卮鹫f，“不過，在我看來，燒殺搶奪就好比吃死尸?！?br />      我們兩人都不吭聲了，各想各的心事。趕車人唱起了憂郁的歌，音調(diào)凄惻悠長；沙威里奇坐在車臺上晃晃悠悠，在打瞌睡。雪橇在隆冬光滑的大道上飛馳……突然，我見到雅伊克高峻的河岸上的小村莊，圍著柵欄，有座小鐘樓……再過一刻鐘，我們就進(jìn)了白山炮臺。
（節(jié)選自《上尉的女兒》，有刪改，標(biāo)題為選者所加）【注】
      文中“我”是一個貴族的兒子，對農(nóng)民起義存有誤解與偏見?！拔摇痹诎咨揭?dāng)沙俄軍官時，愛上了上尉的女兒瑪莎。后來白山被普加喬夫率領(lǐng)的農(nóng)奴起義軍攻克，上尉夫婦被絞死，瑪莎躲在一個牧師家中而幸存?！拔摇焙推占訂谭蛟ハ嗑戎?，“我”送過他兔皮襖子，因此被赦免了，之后來到奧倫堡。起義軍開拔后，留守的軍官向瑪莎逼婚，瑪莎于是捎信給“我”。請兵救援無果后，“我”私自離開奧倫堡，要趕往白山，但途中被普加喬夫的屬從俘獲。經(jīng)過對“我”審訊，普加喬夫知曉了留守軍官的無恥行徑，他很生氣，于是和“我”一起前去援救瑪莎。
      沙威里奇是“我”的馬夫，“我”五歲時被委托給他教管?！拔摇碑?dāng)兵后，沙威里奇隨行，作為保護(hù)人。
（1）下列對小說中相關(guān)內(nèi)容的理解，不正確的一項是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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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因?yàn)閷Μ斏奶幘呈謸?dān)憂，所以剛出發(fā)去白山時，“我”既焦急，又緊張，“我的心嘣嘣直跳”。
B.沙威里奇說“別把我這老頭子丟棄在這幫騙……”表現(xiàn)他對普加喬夫這個起義軍領(lǐng)袖到底還是有顧忌，怕沖撞、冒犯對方，所以欲言又止。
C.街上，百姓“肅立”“脫帽致敬”，普加喬夫“向兩邊點(diǎn)頭致意”，表明民眾對起義軍領(lǐng)袖的擁護(hù)與愛戴，也表明起義軍領(lǐng)袖對民眾的關(guān)懷與親近。
D.因?yàn)殡A級陣營不同，在“我”眼中，普加喬夫只是個“冒充的皇帝”，從他“臉上顯出洋洋自得之色”來看，作者是在刻意丑化這個起義軍領(lǐng)袖。
（2）下列對小說藝術(shù)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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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小說從第一人稱視角敘事，以“我”自述的方式展開情節(jié)，使得內(nèi)容富有真實(shí)性和真切感。
B.小說的語言，不管是場景描寫，還是人物對話，都簡潔清晰，通俗流暢，處處洋溢著現(xiàn)實(shí)生活本身的真正的美。
C.彼得對農(nóng)民起義并不理解。在他看來，普加喬夫是“暴徒”“強(qiáng)盜”“自封皇帝”，農(nóng)民起義軍是“叛軍”，這些帶有客觀色彩的稱呼反映了農(nóng)民起義軍和沙皇軍隊矛盾十分尖銳。
D.小說最后寫我們兩人產(chǎn)生分歧后，“都不吭聲了”，“趕車人唱起了憂郁的歌”，沙威里奇“晃晃悠悠，在打瞌睡”，以此營造一種壓抑的、尷尬的氣氛。
（3）本節(jié)選部分內(nèi)容緊湊，請結(jié)合內(nèi)容，分析小說是怎樣推動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的。
（4）小說中的普加喬夫是一個農(nóng)民起義領(lǐng)袖，請結(jié)合文本簡要分析其形象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