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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刀
季明      男人走進院子，老棒正在磨刀。
      刀，是大刀片兒，鋼火很硬，但現(xiàn)在，不能叫它大刀片了，經(jīng)過十年磨礪，鋼鐵銷蝕，越磨越小，卻愈發(fā)像一把匕首。老棒埋頭，很認真很賣力地磨著這把刀，霍霍有聲，那塊大磨刀石，像只貪吃的大老鼠，啃掉了刀的鋼鐵和老棒十年時光。
      男人十年沒回村，這次回來，在村頭碰見熟人，熟人說，不要命啦？老棒正在磨刀！男人只是笑笑，徑直來到老棒的院子里。
      男人瘸著一條腿，站在那里，盯著老棒，說，我回來了。
      其實老棒已經(jīng)得到消息，其實他一直等待著這一天，只要想起男人，老棒就會坐在院子里，磨那把刀。此刻，老棒沒抬頭，豎起拇指，輕輕刮試著刀鋒。
      男人與老棒有仇，十年前躲過老棒的追殺，逃出了村子。
      村里人陸陸續(xù)續(xù)趕來，站在門外，或者趴在院墻上，探頭探腦，靜靜地看著男人和老棒，他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但同時，他們也知道，接下來應(yīng)該會發(fā)生什么，總之，他們認為，今天，注定不會像往日那么無聊了。
      老棒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手中的刀，在太陽光里閃了幾閃，那光，晃人眼痛。
      男人沒躲，他知道躲也沒用，老棒有刀，有武功，他干不過老棒。
      男人抬頭看了看天，說，腦袋，遲早是你的，咱們十年沒見，喝一杯酒再作了斷，應(yīng)該不會晚。
      老棒怔了下，斜起眼睛，瞟著男人。這時候，他家那只大公雞踱了過來。公雞昂著頭，很威武的樣子，但卻似乎很不識時務(wù)。老棒一彎腰，抓住公雞，倏地刀一揮，雞腦袋就掉在了地上。
      老棒斜著眼睛，幽幽地說，你看，這磨了十年的刀，快不快？
      然后，老棒扭回頭，沖屋里的婆娘喊，出來，把他娘的雞收拾收拾，燜了，老子要喝酒。
      屋門關(guān)著，老棒婆娘正趴在門縫往外看，雖然知道男人干不過老棒，但她還是緊張。當看見老棒宰了家里的公雞，婆娘心里一陣痛，但她不敢不聽老棒的話，便飛快地跑出來，拎起死雞，進廚房，開始收拾。
      老棒一轉(zhuǎn)身，進了屋，男人沒有絲毫猶豫，也跟著進去，門，便“嘭”地一聲關(guān)上。外面看熱鬧的人群，面面相覷起來，他們忽然覺得，這樣很是無趣和無聊，原本想看一出戲的，但開場鑼鼓響了半天，卻戛然而止，他們不知道是繼續(xù)等待還是黯然散去。
      當老棒家廚房傳出哧哧啦啦地翻炒聲，香味飄來時，人群才覺得，自家的肚皮，也餓了，于是，他們決定，先回去吃飯，填飽肚皮再來看戲，應(yīng)該也為時不晚。
      人群散盡時，老棒家的菜也做好了，板栗木耳燜公雞，一大盆，端上桌，香氣蒸騰。男人餓了兩天，立馬挾起一塊雞腿兒，塞進口中。
      香！男人鼓著腮幫說，家鄉(xiāng)飯菜真他娘的香！
      老棒黑著臉，拿出兩只碗，拎過一壇酒，滿上，不吭聲，端起一碗，一揚脖，干了。男人停止了咀嚼，看了看老棒，也端起一碗，一揚脖，連酒帶肉一骨腦吞進肚里。
      酒，一碗碗地喝，男人就醉了。
      男人不知道自己醉了多長時辰，醒來時，發(fā)現(xiàn)光著膀子躺在床上，老棒呢，則坐在一把椅子上，翻著兩只牛眼，正死死地盯著他，旁邊的桌上，擺著從男人腰間搜出的駁殼槍和彈匣。
      男人翻身坐起，說，咋沒殺我？
      老棒哼了聲，說，殺醉鬼，比殺那只雞容易多了。老棒盯著男人滿身的傷疤，問，你這些年，干啥去了？
      男人說，流浪幾年，就投軍了，29軍，29軍你知道嗎？
      老棒點點頭。
      男人說，29軍大刀隊，讓小鬼子聞風喪膽，老子這身傷疤和這條瘸腿，都是跟鬼子干的！
      那你又回來干啥？
      老子的營打光了，團長叫我回來拉隊伍，咱村有習(xí)武的風俗，人人都會兩手，能耍大刀。
      聽了這話，老棒抱起雙臂，翻著眼，盯著屋頂，半晌不語。男人說，老棒，你再不動手，老子可要走啦。
      老棒“哧”了一聲，說，這十年，老子一想起你，就磨刀，在心里殺了你無數(shù)回，其實，你他娘的早死了！
      老棒說，今天，老子不想殺你。
      幾天后，男人帶著村里幾十個青壯年，走了，每人背著一把大刀。老棒跟在男人身后，也背著一把刀，嶄新的大刀片兒，鋼火很硬的那種，刀把上的紅布條，在風中劇烈地抖動，啪啪響。
（選自《小小說月刊》2018年第3期）（1）下列對小說相關(guān)內(nèi)容和藝術(shù)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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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小說開頭描述老棒磨刀的情景，不僅照應(yīng)了標題，而且渲染出緊張的氣氛，并巧妙設(shè)置懸念，有助于激起讀者的閱讀興趣。
B．老棒揮刀砍掉雞腦袋，不僅是想試試刀“快不快”，更是為了殺雞駭“人”，從心理上震懾男人，從而使其失去反抗意志。
C．小說中兩次寫到在外面看熱鬧的人群，從側(cè)面反映出當時社會時代背景，也暗含了作者對他們冷漠、無聊精神狀態(tài)的不滿。
D．小說語言簡練、傳神，寫人則個性鮮明，呼之欲出，敘事則簡潔明快，不拖泥帶水。比如寫老棒喝酒，句式簡短，一氣呵成。
（2）小說中的“男人”有哪些突出的性格特點？請簡要分析。
（3）小說結(jié)尾，老棒不僅沒有殺掉男人，還背著大刀“跟在男人身后”走了。這樣安排有什么好處？請簡要分析。